梦见抓鱼是什么意思鼓楼附近,胡同深处,82岁的著名导演林兆华每天的日常生活就是跟妻子何炳珠一起,去附近的什刹海遛遛弯儿,在家看看书,家里的电视总开着,但是只有影儿没有声儿。与他厮守了大半辈子的舞台离他越来越远,进剧场看戏成了颇为难得的事儿。
对于36年前,因为他的一部戏而引发的那场戏剧变革,他挥挥手,“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!”然而,作为历史的一部分,林兆华和他的《绝对信号》注定不会被忘记。
上世纪八十年代初,刚刚从十年中缓过劲儿来的中国戏剧处于一种空前活跃的状态。人艺尤其如此,艺术家们恢复传统优秀剧目,寻找被丢失的人艺演剧风格。如今令人高山仰止的老艺术家们,当时正值中年,创作力旺盛,剧院的每个排练厅里都是人。
1980年年底,人艺《茶馆》前往欧洲巡演。在法国演出时,当地主办方邀请大伙儿去看了两场小剧场戏剧。小剧场里那种演员呼之即来,挥之即去的时空转换,令大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戏剧魅力。
虽然已经过去了近40年,演员丛林至今依然印象深刻。“那是我们第一次看到小剧场戏,当时都有点儿傻了,剧场里中间一个方台,三面都是观众,演出还没开始,舞台上就有一个演员坐在吃面包,没有开演铃声,演员就直接开始演戏了。”趁着巡演,大家又看了十多部小剧场的戏。新鲜的舞台呈现和自然的表演方式都给了大家很大的冲击。于是之也觉得这种形式很有意思,表示人艺今后也可以尝试小剧场。
如今被国内戏剧界尊称为“大导”的林兆华,当时46岁,还是一个刚刚从演员转行的新人导演。1982年4月,鼓励创作的京沪导演会议举行,林兆华作为年轻导演参加。会议上,上海知名戏剧导演胡伟民提出了戏剧的三个口号,“东张西望、得意忘形、”。会议结束后,林兆华说,他要排一出新戏,剧名还没定。
那是编剧刘会远拿来的,一个以待业青年为主角的剧本雏形,林兆华一听就很感兴趣。但当时待业青年还是一个比较的社会问题,剧中的待业青年又犯罪,肯定没法儿搬上舞台。林兆华想出了一个“老车长失足青年”的主题,让这个戏变得积极了许多,通过了剧院的审查,这个剧本就是《绝对信号》。
今天回头看,《绝对信号》其实还很传统——失业青年黑子跟少女蜜蜂相爱,但没钱结婚,车匪与他密谋盗车,他们登上了由黑子的同学小号任见习车长的一节守车(挂在货车尾部,运转车长乘坐的工作车),蜜蜂碰巧也搭了这趟车。于是,在车厢这个有限的空间内,围绕黑子、小号、蜜蜂之间的关系,以及老车长与车匪的较量,展开了激烈的矛盾冲突。最后黑子猛然,在与车匪的搏斗中倒下。
与以往最大的不同是形式,《绝对信号》的剧本里包含了三个空间:现实的空间、回忆的空间、想象的空间。把这三个空间同时在舞台上表现出来,在以前的中国戏剧舞台上还从未尝试过。
没有钱,林兆华找到了当时正好没戏演的谭尧和刚从人艺班毕业的尚丽娟、肖鹏、丛林。班的老师林连昆也过来和年轻演员一起凑热闹。
没有地方,他们就在剧院四楼,一个闲置的房里排练;担任舞台设计的黄清泽找来剧院没用的灯光箱子,十几个箱子垒起来,用木头条钉出框架,就是守车;房没有舞台灯光,就用照,需要追光的时候就用手电筒……丛林说,后来许多观众看着新奇的地方,其实都是就合房条件设计的。
故事发生在火车的守车上,剧组就一趟一趟地从站坐货车到体验生活,往返都坐在黑漆漆的守车里。永定门外有个货场,停着几百辆守车,林兆华干脆带大家到那儿去排戏,排练的时候周围还有货场的工人盯着他们看。
对这个戏格外上心的林兆华,不仅白天在剧院给大家放货车进山洞的声音,晚上回到家,还得听着音乐,坐在自己家三屉桌底下,体会剧中角色感受。
在排练中,林兆华要求演员要更真实自然地生活在舞台上,克服一切虚假和造作的表演,达到不露痕迹的表演效果。
剧中老车长有一段颇有的台词,林连昆认为应该说的舞台感强些,林兆华打断他,认为那样就不够生活了。后来林连昆也总结出了方法,“当你作为一段台词去准备的时候,就很容易表演台词,而失去了说话的生活气息。在排练过程中,我根本不考虑这段话应该怎么说,而是像生活中一样,想怎么说就怎么说。”
剧院艺委会审查时大家都很紧张。厅里的灯被关上了,每个角色上台包里都装着手电筒,演出的时候把手电筒放在下面就是脚光,所有的追光也都是由林兆华或是没戏的演员用手电筒来完成的。
全剧没有分场次,演员身上穿的服装也都是自己的。演出过程中,观众能感觉得到演员略显粗重的呼吸,而演员也能感受到观众的目光紧盯着自己。
演出结束后,排练厅里的灯开了。但是艺委会们左看右看都不说话,剧组主创们心里也没底儿了,“到底行不行啊?”所有里焦虑地问。
过了几分钟,现场行政级别最高的老演员田冲终于说话了,“我看吧……这个东西现在只能算是怪味儿豆……可以说观众咸的吃多了,来点酸的也行……”但最终并没有人说这戏到底能不能演。
不过,就是从这个排练厅开始,这枚见所未见的“怪味儿豆”引起了越来越多的关注。剧院内部的人看完了,一些同行听说人艺在排练厅演戏也赶过来看。后来演出场地,从排练厅里搬到人艺四楼的宴会厅,舞台设在观众席里。有时候演员步子迈大一点就能碰到观众的腿,有一次演员踩空了,摔倒在观众身上,说了声“对不起”又接着演。
大部分时候,人们看完还都是沉默,似乎他们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一个作品。也有一些年轻观众很激动,对这出戏究竟是浪漫主义的或是现实主义的?是现代化的或是民族化的?争执得面红耳赤。
有人说这其实没什么,不过是赶时髦,捡洋落儿的。人艺老演员黄洛反驳说:“我认为仿效别人并不,话剧本身不就是从外国移植过来的吗?”
时任人艺院长曹禺的一封信则给了林兆华巨大的支持。曹禺在信中肯定了《绝对信号》的成功,并表示“我们需要不同的艺术风格、不同风格的剧本来丰富这个剧院的艺术,这将使剧院不致陷入死水一潭。”
1982年,国家话剧院原常务副院长,著名导演王晓鹰还是中央戏剧学院大三的学生。《绝对信号》在排练时他就看过一次,还不过瘾,正式演出时又去看了一遍。
那时,王晓鹰和他的同学们已经通过文字了解到戏剧的发展,对国外的小剧场运动也有所了解,但这种了解终归还是停留在文字上,当他看到《绝对信号》时,才真正感受到这种艺术形式的冲击力,“表演中的那种真实状态,演员和观众的交流,很打动人!”时隔三十多年,王晓鹰还对当时受到的刺激记忆犹新。
在《绝对信号》的刺激之下,中国的小剧场线年上海导演胡伟民执导了小剧场线年,王晓鹰执导了自己的第一部小剧场话剧《挂在墙上的老B》。这部戏因为没有固定的演出空间,在食堂、体育馆、会议室都能演,在当时颇有影响力。王晓鹰说:“《绝对信号》打破了以往固有的戏剧观念和形态,让国内的观众和从业者都意识到话剧并非天经地就要正襟危坐,是一次非常具有震撼性的启蒙,对国内戏剧创作有着本质化的推动。”
也正是在这种推动之下,从八十年代后期开始中国话剧从小剧场到大剧场都掀起了“探索”的热潮,涌现出了一大批著名导演。许多如今功成名就的导演如孟京辉、田沁鑫等都与那个时代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。
从《绝对信号》开始,林兆华自己也了一条漫长的探索道。在人艺,他与林连昆合作了《红白喜事》《狗儿爷涅槃》《鸟人》《鱼人》等剧,形成了中国剧坛独特的“二林现象”。“他们努力探求新的东西,总是根据不同的剧本内容和作家的风格,寻找不同的表现形式和手段,他们既不走捷径,也不走老,每排一个戏都有独特的解释和处理,都使人看到一些新意。”林连昆在《我喜欢林兆华这样的导演》的文中这样描述这位搭档。
的确,林兆华在舞台上似乎永远都不走寻常。上世纪九十年代,他成立了国内第一个戏剧团体“林兆华戏剧工作室”。从六十多岁到七十多岁,他仍旧像一个年轻导演那样充满。他与剧作家过士行合作《鸟人》《棋人》《鱼人》《厕所》《活着还是死去》等一系列作品,被视为对中国当代社会发出最深切的导演,引起国内外文化界的关注。在这一时期,他还有《三姊妹·等待戈多》《建筑师》《赵氏孤儿》《樱桃园》等经典之作,无论在观念还是意识方面都深刻影响着国内戏剧创作的发展。2013年,林兆华执导的摇滚版《大将军寇流兰》应邀去戏剧节演出,这一年他77岁。
2010年,七十多岁的“大导”又做了一件“大事”,举办了国内第一个由民营戏剧团体举办的戏剧邀请展——“林兆华国际戏剧邀请展”。他亲自看戏、选戏,把国外的优秀剧目引进国内,“我就想让大家看看好戏长什么样!”邀请展前期全部是他自掏腰包赔钱赚吆喝,一年就赔了一百多万元,只能靠演别的戏来“补窟窿”,后期虽然有机构合作,依然因为严肃戏剧赚钱太难而难以为继。但也正是这个戏剧邀请展在国内开潮流之先,促使越来越多的国际优秀戏剧来到国内,让国内与国际的戏剧“时差”变得越来越短,国内观众也能看到最新鲜的国际作品。
今年年初,由他执导的新版《三姊妹·等待戈多》再度上演,合作对象变成了“小鲜肉”张若昀。对于张若昀的表现,老爷子非常满意,“你别说,‘小鲜肉’还挺好的,创作的时候很严肃,排练也很认真。”
“现在艺术创作越来越了,艺术家创作不出来好的作品就是他自己的问题了。”一番对往事的回忆之后,谈到今天的戏剧创作,林兆华颇有遗憾,他也提醒年轻的创作者们,“艺术创作理论是次要的,艺术家创作本身就是理论的建设,按照别人的理论是排不出自己的作品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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