毫无疑问,曹禺发表于80年前的话剧《雷雨》,是中国戏剧历史上最家喻户晓的作品之一。其严密而圆熟的结构、曲折而富于性的情节,都无愧于“中国话剧现实主义基石”的美誉。也正因如此,鼓楼西剧场请来导演马福力,以性的超现实手法来重现这部现实主义经典的举动,才格外显示出其非凡的魄力与勇气。
相对于原作,鼓楼西版的《雷雨》可谓是一次彻底的解构与重建。话剧以四凤鬼邵逸夫子女魂的视角为叙述的出发点,全剧的情节既含有我们熟悉的故事,又更像是四凤对其生前往事的追忆与审视。记忆的无序与零散,打破了原作中主体内容的线性呈现,整个剧情中有大量的闪回、穿插等叙事跳跃的存在。而四凤作为讲述者兼剧中人的双重身份,也促使话剧的表达在般的主观视点与全知全能的视点之间来回变换。同时,鼓楼西版《雷雨》大刀阔斧地砍去了原著中“周朴园”这一重要形象,转而把角色在剧中的权重分布到戏剧场内的各个角落。他虽然人不出现,但却是其他人物摆脱不掉的压力和阴影。可以说,这一版《雷雨》中的“周朴园”既是能够将所有人圈禁起来的偌大周公馆,也是每个角色身上表现出的植根于内心的恐惧,更是一种看不见、冲不破的的隐喻。把一个具体实在的人物,化作抽象无形的戏剧氛围,是此次马福力的思维创意中最匠心独运的性尝试。
其实单就情感张力而言,鼓楼西版《雷雨》颇有可圈可点的独特韵味。如果说原剧作带有社会象征意味的“雷雨”更多的是隐含在故事的底色里、惊雷骤雨式的人物性格也集中于蘩漪一人的话,那么马福力导演的这一版话剧便是在直接表现“雷雨”的感觉,并将那种阴郁且疯狂的质感融进了每一个角色。不只是蘩漪,在鼓楼西版《雷雨》中,甚至在原本默默隐忍的侍萍和天真烂漫的周冲身上,也时而会出狂乱又剧烈的撕扯感。而剧中人物都是“已死亡灵”的设定,则让鼓楼西版《雷雨》在服装、舞美等方面同样充满了“雷雨”的气质。作为鬼魂,演员们的妆容突出了惨白的脸色和浓重的黑眼圈,加之暗色调为主的服装,其外在形象的风格仿佛正和雷雨前夕的阴沉、灰暗相呼应。用多幅卷帘百叶窗搭建的“周公馆”,非但不是一种掩护,反倒提供了无数能令窥视的缝隙,加剧了置身其中的人物如临雷雨交加的和不安。从始至终,鼓楼西版《雷雨》一直饱含一种徘徊于压抑与爆发边缘的强烈情绪,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,这部话剧表达的或许正是概念上的“雷雨”。
不过,从审美接受的层面出发,鼓楼西版《雷雨》对于曹禺原作的处理仍有几处有待商榷。其中争议性最强的,就是戏剧结构。曹禺的《雷雨》多年来广受推崇的魅力,很大部分来自于经典的“三一律”框架。这一版话剧了原剧的结构体系,也就分解了本来环环相扣的情节链条,全剧的故事讲述情绪有余而逻辑不足,显得十分碎片化。假如没有观众对于原剧本的熟悉作支撑,鼓楼西版《雷雨》现有的情节是很难理出清晰的事件脉络的。另外,此版话剧强调了对概念化的“雷雨”的阐释,所以人物的塑造,特别是三个女性角色的创建中加入了很多同构的设计——比如,剧中四凤就有一场几乎和蘩漪一模一样的迫打针的戏。运用这样的设计,鼓楼西版《雷雨》完成了几个女性内心活动的通感,使她们看似不合理地一同出现在舞台上时,并不显得突兀。然而,这种前卫的手法也消解了原剧中不同人物的鲜明个性,造成了话剧角色形象上的模糊。
当然,艺术本无固定的标准,一千个人的眼中可以有一千个哈姆雷特。无论鼓楼西版《雷雨》的改编是否称得上成功,其至少在视角与手段上对经典之作做了前所未有的大胆创新。这种勇敢的探索,值得肯定,它也是艺术继续向前发展所必须的。郭戚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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